京房苦谏终无果,石显弄权频惑主
秋季,京房出发,走到新丰,托朝廷传送文书的差人再上密封的奏章:“我先前于六月间曾上书陛下,所说《遁卦》虽未应验,但占候之法说:‘有法术的人刚刚离开,天气寒冷,洪水涌出成灾。’到了七月,果然大水涌出。我的学生姚平告诉我:‘你可以说通晓道术,却不能说笃信道术。你所预测的天灾变异,没有一件事不应验。现在,大水已经涌出,有道术的人就要被放逐而死在外边,还有什么话可说!’我说:‘陛下最仁爱,对我尤其宽厚,即令因进言而死,我还是要进言。’姚平又说:‘你只能说是小忠,不算大忠。从前,秦朝赵高执政,有一位叫正先的人,因讥讽赵高而被处死,赵高的淫威从此形成。所以秦朝的衰乱,是正先推动的。’而今我出任郡守,把考核功效引为自己的责任,只恐怕还没有着手便被诛杀。求陛下不要使我应验大水上涌的预言,如同正先那样死去,被姚平当作笑料。”京房到陕县,再上密封奏章:“我先前建议由任良负责官员考绩,让我留在朝廷。议论此事的人知道这样对于他们自身不利,而且不可能把我和陛下隔绝开来,所以说:‘与其让学生出面,倒不如由老师负责。’可是,如果派我当刺史,又怕我面见陛下奏报,于是又说:‘做刺史,恐怕太守不与之同心,倒不如做太守。’目的在于隔绝我们君臣。陛下非但未曾驳斥他们的谏言,反而采纳了他们的建议,这正是阴云不散、狂风不止,日光黯淡的根源。臣离京都愈远,则日色愈显昏沉。恳请陛下莫因召回微臣之事为难,更勿轻慢天意!奸佞之谋虽能瞒过世人耳目,却难逃天象示警,是故人可欺而天不可欺,伏惟陛下明鉴!
京房离开一月余,竟被征回京师,逮捕入狱。当初,淮阳宪王刘钦的舅父张博乃趋炎附势之徒,品行不端,屡向刘钦索取金银财帛,赴长安奔走钻营,欲为刘钦谋求入朝面圣之机。张博曾师从京房研习《易经》,更将爱女许配京房为妻。每逢京房面圣归来,必将其与元帝对答之语悉数告知张博。于是张博偷偷记录下京房所说的绝密话语,让京房代替刘钦起草请求入朝的奏章,他将这些机密话语的记录以及奏章草稿,都拿给刘钦看,作为他行动的证据。石显知道此事后,指控:“京房跟张博通谋,诽谤治国措施,把罪恶推到皇帝身上,贻误连累诸侯王。”于是京房跟张博都被捕入狱,在街市上斩首,妻子儿女被放逐到边塞。御史大夫郑弘,被控跟京房是朋友,遭到罢免,贬为平民。
御史中丞陈咸不断抨击石显。过了一段时间,石显指控他跟槐里令朱云是好友,泄露宫禁之中的机密,这是石显暗暗侦察得知的。于是陈咸、朱云都被捕下狱,判处髡刑,罚做苦工。石显的淫威和权势日益增长,公卿及以下的官员都害怕他,人人自危,不敢稍有宽纵。石显与中书仆射牢梁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死党密友,凡依附他们的人,都得到了高官厚禄。民间有歌谣说:“是姓牢!是姓石!还是五鹿家的门客!官印如此多,绶带如此长!”
石显心知自己专权,把持朝政,怕元帝一旦听取亲信的抨击而疏远自己,便时常向元帝表示忠诚,取得信任,验证元帝对自己的态度。石显曾经奉命到诸官府征集人力和物资,他先向元帝请求:“怕是有时回到宫里太晚,漏壶滴尽,宫门已关闭,我是否可以说奉陛下之命,让他们开门。”元帝允许。一天石显故意到夜里才回来,宣称元帝命令,唤开宫门入内。后来,果然有人上书控告:“石显专擅皇命,假传圣旨,私开宫门。”元帝听说了这件事,笑着把奏章拿给石显看。石显抓住时机,流泪说:“陛下对臣恩宠过甚,委以重任,招致众人妒忌,屡遭构陷之事已非初次,唯有圣明君主方能明鉴臣之赤诚。臣出身寒微,实难凭一己之力令万众称心,更无力承担举国怨怼。乞请辞去机要之职,甘愿执掌后宫洒扫之役,虽死无憾。恳请陛下怜悯权衡,再宠幸我一次,以此保全我的小命。”元帝认为石显说得对而怜悯他,不断慰问勉励,更赐予重金厚赏。其所得赏赐连同百官馈赠之资,累计竟达亿万之数。先前石显听闻坊间议论纷纷,皆指其逼死前将军萧望之,唯恐招致天下儒生口诛笔伐。因见谏大夫贡禹精通经学、德高望重,遂遣人殷勤致意,刻意结交,更向元帝举荐,使贡禹位列九卿,且待之以殊礼。由是舆论渐有称颂石显者,以为其并无构陷萧望之嫌。石显之奸诈权术,最擅化解危机以固君宠,此类手段实为其惯用伎俩。
荀悦曰:奸佞的人扰乱君主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,所以孔子说:“要远离奸邪小人!”不仅不能任用他,还要将他驱赶到远方,与他断绝来往,将源头堵住,态度一定要坚决。孔子说:“政治的意义,就是端正。”治国安邦的根本要务,在于修身正己。忠诚刚直,实乃立身之本。对于德行,必须确认真伪,方可授予官职;对于才能,必须考核虚实,方能委以重任;对于功绩,必须核实真假,才可论功行赏;对于罪过,必须查证属实,才能依法惩处;对于品行,必须验证真伪,才值得敬重;对于言论,必须确认真实,才可信赖;对于器物,必须检验合格,才准许使用;对于事务,必须查实可行,才能付诸实施。如此则朝廷之上正气汇聚,举国上下再无虚妄,古圣先王治国之道,要义尽在于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