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氏骄恣失恩宠,窦宪擅权弄圣听
顺阳侯马廖为人谨慎小心,但天性厚道宽容,不能管教约束马家子弟。因此,马家子弟全都骄傲奢侈,为所欲为。校书郎杨终曾给马廖写信,告诫他说:“阁下的地位尊贵显要,四海之内,众人瞩望。您的弟弟、黄门郎马防、马光都还年轻,血气方刚,他们既没有文帝窦皇后的哥哥长君的退让精神,却反而结交一些轻浮狡猾、品行不端的宾朋。您对他们放纵而不加教诲,眼看他们养成了任性的作风。回顾前事,我要为马家感到寒心!”马廖未能接受他的劝告。马防、马光兄弟的财产无数,他们大规模地建造宅第,使房屋连绵相接,占满街巷,食客经常有数百之多。马防还饲养了大批马匹牲畜,对羌人胡人征收赋税。章帝对此感到不悦,屡次下令进行谴责,并处处予以限制。于是马家的权势稍有减损,宾朋也逐渐离去。马廖的儿子马豫任步兵校尉,投书表示怨恨不满。于是有关部门对马豫连同马防、马光兄弟一并进行弹劾,称马防、马光的豪华奢侈,超过他们的身份,扰乱了圣明的礼教。建议将马氏兄弟一律免官,命他们前往各自封国。马廖等人即将上路时,章帝下诏说:“舅舅一家都返回封国,四季祭祀陵庙时便没有助祭先后的人了,我感到很悲伤。命令许侯在乡间田庐反思,有关部门不要再上奏了,以此抚慰我们的甥舅之情。”马光较马防谨慎收敛一些,所以章帝特别将他留下,后又恢复他的特进之位。马豫随马廖到封国,被审讯拷打致死。后来,章帝又下诏书,命马廖返回京城。
马家获罪以后,窦家地位愈加显赫。窦皇后的哥哥窦宪任侍中、虎贲中郎将,弟弟窦笃任黄门侍郎,二人同在宫中服务,受到大量赏赐,喜欢结交宾朋。司空第五伦上书说:“我曾与虎贲中郎将窦宪会面,他身为后妃至亲,统领禁军,得以自由出入宫禁。其人正值壮年且志向高远,待人谦逊仁厚又乐善好施,这恰是他广结贤士的缘由所在。但往来于皇亲府邸的宾客,多为因罪遭黜的官吏,尤其缺乏安贫守道的操守。那些胸无大志的士大夫,彼此吹捧揄扬,竞相投奔其门庭,这恐怕正是骄纵之风滋生的根源。三辅地区喜好议论的人甚至说:‘因为受皇亲国戚连累而被禁止做官,就应当再通过皇亲国戚来洗脱罪名,犹如醒酒还要依靠酒一样。’那些邪僻阴险、趋炎附势之辈,实在不能亲近。我希望陛下和皇后严令窦宪等人闭门自守,不得随便结交官僚士子。防备于祸患萌芽以前,思虑于灾害无形之时,使窦宪永保荣华富贵。而君臣同欢,没有丝毫隔阂,是我最大的愿望!”窦宪倚仗皇后的影响和势力,从亲王、公主,到阴家、马家等外戚,没有人不怕他。窦宪曾以低价强买沁水公主的庄园,公主害怕他的权势而不敢计较。后来章帝出行时经过那里,指着庄园向窦宪询问,窦宪暗中喝阻左右的人不得照实回答。后来,章帝发现了真相,大为愤怒,把窦宪叫来严厉责备道:“深思以前经过你强夺的公主庄园时,你为什么要采取甚于赵高指鹿为马的欺骗手段!此事多想令人震惊。从前,在永平年间,先帝经常命令阴党、阴博、邓叠三人互相监察,所以诸贵戚中没有人敢触犯法律。如今尊贵的公主尚且横遭掠夺,何况小民呢!国家抛弃窦宪,就像丢掉一只小鸟和腐臭的死鼠!”窦宪大为恐惧,窦皇后也因此脱去皇后的衣饰深切地表示谢罪。过了很久,章帝的愤怒才告平息,命窦宪将庄园还给公主。章帝虽对窦宪没有依法治罪,但也不再委以重任。
臣司马光曰:臣子之罪,莫过于欺君罔上,因此圣明之君对此深恶痛绝。章帝曾言窦宪之所为与赵高指鹿为马无异,此论可谓切中肯綮。然而章帝终未治窦宪之罪,如此奸佞之徒何以惩戒!君主御下,最忌不能明察奸谋,若既已察觉却又赦免其罪,反不如不察之为愈。何以言之?臣子为恶而君不觉,奸佞内心尚存忌惮;既已察觉却不加惩治,奸佞便知君主不足为惧,势必恣意妄为而无所顾忌!是故明知贤臣而不用,察得奸佞而不除,实乃为君者当深以为戒者也。